7月29日、30日行程卫星图
一乌孙山下八卦城下山后，我们未在昭苏停留，径直前往八卦城特克斯。沿途零星分布着一些油菜花和紫苏花，谈不上漫山遍野的灿烂，倒也颇有修拉的点彩画之感。看花需要一点运气，因为每年的花期多少都会有些差异。去年我们的青海门源油菜花之行就不太走运，今年也是如此。
“特克斯”为突厥语“野山羊”之意，正好与我们在乌孙山上刷新对人类视力认知的经历相关，乌孙山大概是座“野山羊之山”吧。大约傍晚八点，我们抵达这座世界上最大、最规整的八卦城，如此具有中原特色的城市出现在如此遥远的西北，奇迹得像个梦境，也证明着伊犁文化的多元。
特克斯比昭苏和伊宁干燥，加上城郊多处修路，给人一种黄土感。城内交通确如网上所说，几乎没有红绿灯——我们为找住处在城里兜转了很久，只在边缘地带见到几个用于施工的。来之前我们以为没有红绿灯，开车会很爽，实际情况是我们每次过路口时都感觉挺别扭，或许是我们规矩惯了吧。最终，我们以虚高的价格入住了一家陈旧的宾馆，这实在是个无奈的选择，游客比想象的要多，不过这家老宾馆地理位置还不错，出门左转沿震街走几十米，就是八卦中间的太极——八卦广场及博物馆。
宾馆休整片刻后，大家都没什么饥饿感，于是决定先去八卦城博物馆逛逛。在阴阳鱼的这个位置上，最早是一座方塔，后来曾是电视塔、顶部为球体的游客观光塔、中原飞檐式宝塔，如今是一座圆柱体状的博物馆。也就是说，特克斯的中心一直是具有公众游玩休憩功能的地方，值得注意和称赞。中国传统的城市规划大多是以政府为中心，而西方的则多以广场为中心，特克斯不仅像八卦，也和西方城市规划的经典布局——“中心广场＋环形放射路”很相似，因此有城市规划研究者认为特克斯八卦城是“中西合璧”的成果。
博物馆有两层，内容不多，只有一些简单的说明、景点与古迹的模型、文物以及摄影作品。有传闻说，八卦城最早是丘处机看的风水，我在博物馆里留意了这一点，不过馆里的说明很玄乎，看来百度百科的信息是从这里抄来的。来新疆之前，我曾翻阅了一本《长春真人西游记》，此书是丘处机西行论道时，其随处弟子李志常写的游记，应该具有比较高的可靠性。丘处机是全真道的领袖，该教具有三教合一的特点，在当时是个有影响力的教派。成吉思汗西征中亚时，曾敦请这位“丘仙人”前往中亚论道。据这本游记，丘处机是过北边的阿尔泰山到新疆地界的，然后南行经过准噶尔到吐鲁番，向西过石河子、乌苏、天池（就是我们前面去过的蓝色赛里木湖，此湖确实配得上“天池”一称），南下到阿力麻里（霍城县，就是惠远古城所在地），再跨过渡答剌速没辇（伊犁河），经过塔什干、撒马尔干到大雪山行宫（位于兴都库什山脉），同成吉思汗数次讲道后基本按原路返回。从线路上看，丘处机并没有到特克斯地界，最近只到了霍城，而且要从霍城来特克斯，需要翻越乌孙山，所以我想丘处机没理由长途跋涉跑到这里看风水，更何况书中也没有提及“八卦城”一事。再者，《特克斯县志》也说特克斯县成立于年，是由时任伊犁屯垦使的邱宗浚选地规划的。因此，“特克斯八卦城最早是丘处机点的穴”这个传闻，我想应该是一些丘处机或道教崇拜者的比附，而后是旅游开发者的宣传，我们国家的人有“好古”的传统，旅游业处心积虑又粗心大意地打历史牌，混淆视听的事情数不胜数。但是丘处机西行，促进了道教文化在伊犁地区的流传确是事实，这或许为将来特克斯建八卦城提供了一些基础。
博物馆的第三层是个观光坪台，整个特克斯的建筑都不高，所以三层足矣。站在这里，可以看到这座城市的形态是何等独特，八条大路就从这里辐射出去，与四条八边形之路相交构成一个规整的八卦。如今距离年已有81年了，81年来特克斯基本都维持着原来的规划，无论是个人新造的房子，新官上任搞城建，还是混乱的文革，都没有破坏这座城市建城时的愿望和规矩。我觉得，特克斯本身就足够奇迹了，完全不需要玄乎的传说来给它加成。
傍晚的风非常凉爽，有很多当地人在这里倚着围栏聊天，大人们在慢悠悠地消化晚饭，孩童们在不管不顾地乱跑，日落下的特克斯是个悠闲而亲切的小城。天色再晚一些的时候，天边忽然出现了火红的晚霞，仿佛是为了消弭白天的黄土感，给有心乘凉，无心看日落的人们送来一份浪漫。
二阔克苏农夫果园第二天的时间比较宽裕，吃完早饭后我们打算去特克斯东南部的阔克苏乡逛逛，居然居主说那里有一片不错的向日葵田。
向日葵田的位置不大好描述，大概就在乡道过了阿热勒镇又还未到阔克苏河的地方，由道路右侧的一条土路拐进去。因为有防护林的遮掩，要发现这里并不容易，想必也只有对特克斯相当熟悉的人才能知道这里了。
遗憾的是，我们的看花运依旧不大好，没有遇到向日葵盛开的场面——整个向日葵田都是嫩绿色的，零星开个几朵。大家下车后，只能左顾右盼，寻找能拍特写的地方。不过“运气守恒定律”在这时奏效了，我们停车后不久，一辆小四轮货车也开了进来，看起来是当地农民的车。他们一直开到路尾，然后下来几个中年人，提着红色塑料桶往前面的林子走去。我饶有兴趣地跟着他们，原来前面是一片丰收的杏林，不要说树上，就是地上也满是大红大黄的杏子。果林里的小道很狭长，地上的杏和树上的杏相互倒映，仿佛林子里下着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杏子雨。我随手捡起一个品尝，味道是甜中带着清香。一个果农看到我走了进来，便微笑着提着满满的两桶杏子走到我跟前，挑了两个特别红的给我，味道比刚才捡来的还好。果农是维族人，皮肤晒得黑黑的，笑容饱满而灿烂，他很爽快地说：“随便尝，多得很，把你的朋友们也喊来吧！”于是我的同伴们也把向日葵撇到了一边，进来饱餐了一顿大红杏。这片林子仿佛就是新疆的一个缩影，一路过来新疆都给我一种饱腹感、丰富感、色彩感，在青海和甘肃时完全没有这种感觉。由于吃得太多，我们不大好意思，临走时便买了一箱，价钱很实在，维族朋友还拼命地“见缝塞果”。后来这箱杏陪伴我们上上下下天山，我们实在吃不完，便送给S上的哈萨克朋友了。
果园边有条小路往北走，路的左侧是苹果林，同样给人一种富足感，一颗颗火红的苹果挂在枝桠上，炫耀着它们的色彩和糖分；右侧是一片农田，有几个农民在弯腰劳作，画面非常具有仪式感。我这个形容有不恰当之处，因为农民们是实实在在的劳动，没有一点“形式主义”，但我又觉得因为他们从事的是益人益己的工作，凭自己的汗水朴实而幸福地扎根于土地，与当今都市里的坑蒙拐骗，损人利己，急功近利一比，取这个词的神圣之意来形容也毫不为过。
路的尽头是几户农房，大概原先是住人的，现已改成仓库和牛棚。牛棚边上有一片小向日葵田倒是开了不少花，只不过由于还处于青春期，故而不大整齐。向日葵是这样一种作物：在其完全盛开前，确实是具有向光性的，不过向日的准确度和时效性因个体而异，就像上面说的牛棚边的青春期向日葵，仿佛不服从命令的男孩们；在完全盛开后，它就不再向日转动了，而是固定地朝向东方，这样既避免花粉被正午的烈日灼伤，又有利于烘干夜晚凝聚的露水。因此，只有在向日葵集体成年的地方才能见到具有纪律性的场景。
从这片丰饶之地出来后，我们继续往前开了一段路。阔克苏河是条美丽的小河，河水具有一种奇异的通透的蓝色，让人从眼睛到心灵都感到明澈。我们上午余下的时间就是在阔克苏河边捡石子了，河水具有一种特殊的寒性——水温不算特别低，但是赤脚站在水中会受不了，仿佛有刀在割脚踝。我在家乡常常去溯溪，冰冷的山泉水接触得很多，但阔克苏河水这种寒性是我从没有体验过的。
返程的路上突然有了手机信号，我把车上的英文歌切成新疆歌曲，瞬间世界突然变得有电影感了。在什么样的风景里听什么样的歌，也是一种对风景的尊重和入乡随俗吧。
午饭我们仗着杏子甜，吃了一大盘辣子鸡。
三雨雾独库翻天山特克斯至新源一路，风景平平，限速严格，比较无聊。在新源公园似的联诚生态酒店住了一夜后，我们出发传说中的“独库公路”——国道。独库公路的“独”是指天山北边的独山子，“库”是指天山南边的库车，独库公路就是一条翻越天山、连接南北疆之路，因其沿途风景宏伟秀丽，在自驾界非常有名。我们此次走的是独库公路的北段，这段路和翻乌孙山的伊昭公路一样，不允许7座以上的车辆通行，每年只通车两三个月。
在上独库之前，我们路过一个“哈萨克第一村”。后来上网查了一下，这个村是江苏和新源合建的，里面全是风格怪异的水泥毡房，本是给哈萨克牧民居住的。但是大多数自由惯了的哈萨克牧民还是想挥鞭纵马于天山，而不愿被“困”在这水泥房里，所以把这些水泥毡房出租或转让给商人。商人们则大打民俗的旗号，宣扬这是体验哈萨克风情的“第一村”，搞一些服装非常影视城风格的活动。缺乏对民族文化的了解和尊重，加上赚钱心切，使得此类荒诞的现象层出不穷。
独库公路比想象中的要拥挤，路上几乎没法停车，我的照片大多是坐在车上拍摄的，晃得不行，拍废了不少。看来无法忍受城市的人很多，独库又是一条随便一查就能知道的路，不热闹是不可能的了。因此我们把能真正慢悠悠地享受天山风光的希望寄托在后三天的S了。
天山的上山路和乌孙山的下山路差不多，道路像溪流一样弯曲，路边基本是草甸。山上的天气雾蒙蒙的，车窗上敷着一层薄薄的水，雨时飘时停。临近中午，我们在路边随便找了一户哈萨克人家，吃了两串羊肉串，喝了一碗奶茶，作为暂时的补给。食物的味道非常好，价钱却依然很便宜，没有因为独库公路的热闹而涨价，值得称赞。毡房后面有一只黑色的牧羊犬，长得有点像熊，一直蹲在草丛里狂吠，或许它更习惯和狼打架而不大习惯热闹。补给结束后，我们拐进S到唐布拉草原去转了一下，唐布拉挺热闹，风景也很好：喀什河在这里还是股涓涓细流，九曲十八弯；山麓是壮观的云杉瀑布，每棵树至少有十层楼高，林子边缘点缀着诗意的小毡房和马匹；在路边有一些屋顶长草的哈萨克“冬窝子”和牛棚，我们在阔克苏见到的牛棚也是这样的屋顶，这是天山民居的一种传统造法，用泥草铺屋顶可以使屋子更耐用以及起到调节室内气候的作用。
折回独库公路后，随着海拔的增高，天气变得越来越晦暗，空气也变得更加寒冷潮湿了，路边的一些山头开始出现冰冻的积雪，给人一种凛冽感和时空错乱感。在穿越山顶隧道后，景观发生巨大的变化，上山的风景可以用“秀丽”来形容，下山的风景只能用“巍峨”来概括。下山之路草甸很少，温柔感荡然无存，路边几乎都是裸露的岩石，尖锐高耸，两侧的山峰像是随时会崩塌下来，车辆在深深的山谷中行驶，仿佛激流中的细沙，高度下降得非常迅速。
大约傍晚八点半，我们到达现代城市奎屯。晚饭后，我们去超市做了充分的补给，对后三天的风景充满了期待。今天的景色只能算是天山风光的预告，此次旅行的压轴——“S画廊”终于要来了。
伍
在乌孙山上盘旋
肆
从塔城到伊宁：湖泊、针叶林、彩色小屋
叁
塔尔巴哈台浓烈（续）
贰
塔尔巴哈台浓烈
壹
干燥之梦将启
骑上眼睛这匹野马
去发现、去表达、去保留美好的事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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